啟程

    轉眼間，當兵的日子已經不滿百日，營區裡睡一夜，月曆上一個叉，數著數著，永遠覺得數不完，也到了將將數完的時刻，但一股迫在眉睫的喜悅就要脫口，卻又卡在喉頭，一句「我退伍了！」說不出口，異常彆扭。

    有如離世之前的彌留，待退弟兄特別容易放鬆出事。人死後跟還陽前都有百日，人歿百日之內，雖死猶生；而還陽百日之前，八字特輕。還是得說句老話「當兵什麼都是假的，只有平安退伍才是真的」。

    國小國中高中大學，都有一次次值得倒數的大事件，各種考試、表演、節日、活動、死線，一個個時空節點，繁如星辰，充斥人生，彷彿我們存在的這條時間軸，過去後僅留下這幾個光點。星空之中，光點之間，有些記不起的，不願寫的事物存在，而正是這些東西才把生命填滿。遺憾的是，人們往往只會看星星，不會看夜景。

    我自八月五日入伍，至今已經是三月底，再過不久就要離營，從一槓小少尉變身六星民人。凡人之將死，其言也善，隨著剩下的時間逐漸短缺，我也愈顯超脫，和志願役弟兄們競競業業大不相同，我反正義務役爛命一條，行政處分申誡記過那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淹大口吃肉大斛喝酒，一句「有事我扛！」端的是豪氣干雲，如同生命最後一天的勇敢。

    前幾週剛好去掃墓，順道吃了以前很喜歡的餐廳。結果總感覺味道和以前相差甚遠，原本雅緻輕巧的調味變成晚間快炒的重鹹，還以為是幾年不見自己挑嘴了，一問之下才知是老廚師退休了，而新廚師以前還真的是炒快炒的。

    於是在我們看過爺爺叔叔之後，也連同它的份一起，祭奠曾經的美好。